李文捷這段時間忙著招人，她去參加了招聘會。

年輕的大學生都很有思想，完全讓人揣摩不透。李文捷招外貿業務員，這一批的學生來自專科應用型大學，可以說多少經過培訓和打磨。

招聘會開始前，人才介紹公司和學生的帶隊老師先對各個企業發表了感謝致辭，老師希望企業善待她的學生，老師說：“對一個企業來說多五百塊錢不算錢，但對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來說，五百塊錢能解決很多問題！”

李文捷跟著大家鼓掌。之後，學生代表們開始上臺做個自我介紹的表演。李文捷聽著，有個女孩引起了李文捷的註意，那女孩上臺兩次英語自我介紹沒說完，第三次卡在那往後退了兩步，底下的面試官給她鼓掌打氣，女孩說：“我實在壓力很大，因為我最後一個出場——但我想完成這次自我介紹，請允許我用中文完成這次自我介紹。”

其實用不用英文自我介紹對面試官來說都無所謂，因為這是可準備和背誦的東西，所以能這麽應急又不失真誠的處理方式很給女孩加分。

李文捷有點興趣，她讓同事在面試開始後就去找那個女孩來面試。不過很多企業也和李文捷一個想法，所以那個看似表現差的女孩反而成了紅人。李文捷在想女孩可能會很快被招走，因為李文捷在想如果如她自己所說，她找工作的第一期望是能學到東西的話，他們在場的中小型企業都是很好的平臺。相比正規大企業，中小企業正在發展和完善的過程是最打磨人的，也是最能學到東西的。

可女孩沒有，幾乎每一家企業女孩都去面試了。當李文捷的同事把女孩拉來面試，已經是後半場了。女孩一坐下，李文捷對她笑了笑問道：“剛才在臺上緊張嗎？”

女孩笑笑沒說話，眼神很直接，李文捷和她對了一眼，心裏有種異樣感，而當李文捷問了女孩第二個問題，她就知道為什麽了。

李文捷面試不按常規，她知道什麽都能準備，而且她要招新人，業務能力不重要，她只要人品和性格，所以她問女孩：“你剛才說你大學一直是學習委員，有什麽事情值得分享的嗎？”

“有啊，很多呢。”女孩瞇眼笑，顯得很天真。

“那你說一件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“呃，實在是太多了。現在時間有限，這些事情我們私底下聊吧，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，你們公司在哪，薪資多少？”女孩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，“我還要去別家看看。”

李文捷聞言，她笑了笑，她的笑有些皮笑肉不笑，她往後靠了靠把公司情況和薪資告知，她也說她光在平臺投了幾十萬，保證人來就有能學習實操的機會，還包她食宿。

可女孩一聽不在市區就失去了所有的興趣，她說：“那我再看看吧。”

李文捷說隨便，順便還把簡歷推了回去給她。

女孩站起來拿著簡歷去了隔壁家。同事靠過來和李文捷交換意見說：“有點意外啊——一點也不簡單啊——”

李文捷一笑說道：“好笑吧？私底下聊？她以為誰真的願意私底下找她聊那些事情？”

“現在小姑娘厲害啊——”

“眼高手低，培養不起來的，學成一點就想跳槽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果不其然，女孩在隔壁也很快離開。李文捷好奇探過頭去問隔壁：“你們做什麽行業的？”

“打火機啊。”隔壁說。

李文捷一聽眼睛都亮了，她說：“你們這個行業超好啊，現在整頓了，一般企業不能生產，需求量是供求量的好幾倍，不像我們行業都飽和了，求客戶搶客戶。你們行業出口都很難，你們還能出口，生意好得不得了吧？”

“我們和外貿公司合作多，訂單爆滿，已經排到年底了。”隔壁笑道。

“那你們外貿團隊成熟了嗎？”李文捷又問。

“成熟啊，雖然就兩個人，但我們做很多年了，因為和外貿公司合作一直很好，外貿也沒在拓展。今年接了幾個大單，打算自己多跑跑才招人的，但人不好招，我們公司不在市區。我今天來就打算帶一個回去，不管英語怎麽樣，只要肯學，我都能教。”隔壁笑道，話語裏都是驕傲。

“聽得我都想跟你回去了，這做起來能學的太多了，關鍵還有人帶。”李文捷嘆息別人的好行業，“那女孩幹嘛不去你們公司，你和她說了你們公司情況了嗎？”

“說了，她覺得我們不在市區，而且周末單休，更而且她覺得我們公司很小。”隔壁無奈說道。

“不管公司大小，行業好才是最重要的。小公司忙兩年很快能獨當一面，這樣的機會不要，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“真的還年輕，想不到這些，他們就想市中心，想靠近熱鬧。”隔壁說，“想想我以前也這樣，現在就覺得在一個行業堅持到精通就是本事，很了不起了，有成就感。他們這一代也真的很現實，現實到目光短淺。那女孩我也不喜歡，來了也做不久的，聰明是聰明，但自以為是了。”

李文捷笑了笑，她覺得可惜的是這個老師沒有教學生們選行業的重要性，尤其做銷售，選行業很重要。

後來李文捷隔壁的人招走了一個小姑娘，那小姑娘不是學生代表之一，沒上臺發言，安安靜靜，坐下來說了一句話就被人確定下來了。小姑娘說的話是：我來之前在網上了解過你們公司。這比所有的花樣都實在。

李文捷沒有找到合適的人，她寧缺毋濫，雖然她砸了錢平臺亟待開通。李文捷走的時候，招聘會場也散得差不多了，只有幾個最後的學生和企業還在踟躕。

那女孩也還沒選，顯然挑到最後挑花眼了。女孩看到李文捷主動上前，說：“你的工資如果給我多開五百，我就去你們公司，可以嗎？”還是用心的笑。

“你覺得自己拿得了那麽高的工資嗎？”李文捷問道。

“能。”女孩很自信。

“理由？”

“你們公司比較偏遠，我覺得你們應該給一點補助。這個不過分。”女孩依舊很自信卻沒有意識到邏輯的混亂，她是典型的自我邏輯，不管別人說什麽話題，她總是在想她想要的東西和目的。

“所以，我們公司遠了你們能力就特別強了，能多值五百塊？”李文捷問道。

女孩好像這才意識到了什麽，但她看著李文捷，眼神裏還企圖打動她。

李文捷終於在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一點天真，她一直太自信，又知道用謙虛來偽裝自己，實在也有聰明靈活的地方。李文捷對她說了句抱歉。

回去的車上，李文捷就這麽被濃稠的失望纏繞著，她不是失望沒有招到人，而是對教育的一些失望。李文捷回頭看，年輕的她也可能像今天這些學生一樣，盲從浮躁又自信，很弱的獨立思考的能力，又耽於熱鬧。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特立獨行標榜自我，已經從特別變成了隨波逐流，但年輕人中認識到這點的人卻很少。每件事都是有一個平衡點，人必須時刻想想自己在哪。

李文捷回到公司有點累，雖然有一堆待辦的事情，她還是打算先休息下。李文捷在電腦上瀏覽網頁看各種消息，她看到了恒德的消息。而看到消息後，李文捷才知道恒德和何氏的關系，恒德的何勤竟然是何氏的兒子。更神奇的是，之前何勤走丟的兒子說找回就找回了。讓李文捷徹底從累到腦子轉不動到清醒驚訝的是：何勤走丟的兒子竟然是許欽平。

新聞裏還說何氏已經確定許欽平做繼承人，恒德會正式並入何氏旗下，何氏往後五年規劃是資源的再整合和革新。

在新聞最後還發出了一個質問，意思就是何氏忽然這麽大的動作為了一個剛找回來的孩子，到底是情感的沖動還是深思熟慮的結果。這個問題也表達了對許欽平這個人身份和能力的好奇。

李文捷也很好奇，她認識和知道的人第一次大批量出現在新聞裏，她難免激動了。

比起何氏，海原真是很微不足道，李文捷想起她上一次見到許欽平就在不久前，她一點沒從許欽平身上看出什麽奇怪。不想短短一段時間，許欽平發生了巨變，他竟要離開海原去何氏了。李文捷真的很好奇為什麽許欽平的轉變這麽大，她總感覺他是個清心寡欲的人，而且和許家的感情很好。

關於許欽平的事情，李文捷本來打算在攝影課時去問何破立，但結果最近這個月攝影課停課了，老師盧堯請假。

不過，機會總是無處不在，何破立問李文捷知不知道攝影課停課的事情，然後她順便約了李文捷吃飯。何破立說她自己馬上要出去離開了，之前就說著要和李文捷一起吃飯，一直沒機會，擇日不如撞日了。

何破立聽辛賞說濱海的自助餐廳不錯，她就拉李文捷一起去了。

他們約的是中午，去到濱海，何破立把車停在路邊。這條路就叫濱海大道，沿路都可以停車，緊緊挨著海邊。

李文捷到達的時間和何破立差不多，她的車停的也離何破立不遠。

李文捷下車後往餐廳方向走，在路上看到了何破立站在海堤扶欄邊對著黃澄澄的海拍照。

“何小立！”李文捷喊了何破立。

何破立聞言回頭笑：“文捷姐——”

李文捷笑出聲：“你在拍什麽，我看看——”

何破立收起手機笑說道：“我們這海水是黃的，太醜了，我隨便拍拍而已，不好看啦——”

“確實是，這海一點都不好看。”李文捷說道，她走去挽著何破立的手。

“對啊，我哥去玩拍的海才好看，海天都是藍的。”何破立說道。

李文捷聞言，一下抓住問題，她說：“你哥？我正要問你，我前幾天看到有關你家的報道，你們家找到走失的孩子了，是嗎？”

“對啊，我都還沒有告訴你，我家裏可高興了——”何破立高興說道。

“好神奇。”李文捷感嘆道，當面聽人講，她更覺得不容易和奇妙。

“更神奇的是，我哥你也認識。”何破立笑說道。

“許欽平，海原的許總是不是？我看到新聞了。”

“對的對的！”何破立聽到哥哥名字都開心。

“真的很好，許總對妹妹很好的，真的很多意想不到啊。”李文捷微笑，她感覺這個世界存在著驚喜和美好，雖然沒有發生在她身上。

“我爸媽，我爺爺奶奶都很喜歡我哥，我們家去年的時候都在放棄找我哥，就我媽在堅持，誰也想不到，不過幾個月之後，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。我媽恨不得把全世界給我哥。”何破立笑說道。

李文捷本來是不理解為什麽許欽平要離開海原，可這一刻不過聽著何破立提起幾句許欽平，她就隱隱感覺能理解了，因為何家真的很愛許欽平。

“你哥肯定也很愛你們，血緣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，你哥是不是打算回你們何家了？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不容易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“嗯，畢竟許家養了我哥二十多年，這事情真的不簡單。”何破立說道。

“你哥確定要離開海原了嗎？你們和許家見過面了吧？應該很感人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何破立笑了笑，她想說事情有一定的覆雜性，不是純粹的感動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量，沒有統一的情緒。

“我一會慢慢和你說吧，文捷姐，我要離開這也和這件事情有關。”何破立笑說道。

“行，我們邊吃邊聊。”李文捷笑道。

這是一頓自助餐，但因為聊天，何破立和李文捷幾乎很少離開座位去取餐。何破立和李文捷說了她哥是怎麽走丟的，許家又是什麽一個情況，誰有私心誰又是無知，當然最重要的是關於辛賞和許欽平的感情。

“如果沒有辛賞，我哥可能不會那麽快回何家。”何破立說道。

李文捷全程聽著已經渾然在另外一個世界，她看到生活環環相扣的奇妙。此刻再聽說辛賞和許欽平的感情，她微微張大了嘴巴，好一會，她說：“這是小說嗎？”

“很真實啊。”何破立笑說道。

“不是，你知道嗎，我一直認為，至少我個人的生活經歷裏，我認為堅定的感情是很少的，幾乎不可遇。沒有想到那樣的愛情是真的。”李文捷笑說道，她顯得開心驚訝以及有點感動。

“哦，你能接受他們曾是兄妹？”何破立微笑問道。

“他們自己都能接受，我幹嘛不接受？關我什麽事？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對他們兩個人來說不容易，很美好。”李文捷笑說道。

“許家對他們是兄妹的觀念根深蒂固，他們接受不了。”何破立低頭喝飲料說道。

“那肯定會不一樣的。我想起了一部韓劇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“哪部？”

李文捷擡了擡眉說：“藍色生死戀啊。你看過沒？我那時候看的時候大概才初中吧，當時完全不能理解俊熙他們家，那麽疼愛恩熙，既然知道他們不是兄妹了，就同意兩人在一起好了。俊熙喜歡的是恩熙，不是他原來的未婚妻，非要錯下去，才是痛苦和不公平。現在想想的確有情感上接受不了的事情的，道，每個人道德感也不一樣。我不在這件事情上接受不了，在其他事情上有。許家不能接受沒有錯，兩人要在一起也沒錯。我個人是支持他們的。”

“我竟然沒看過你說的電視劇？”何破立驚訝道，“我回去要看。”

“去看吧，這部韓劇開啟了悲劇流。”李文捷說道。

何破立哈哈笑。

“我講悲劇，你為什麽笑得那麽開心？”李文捷好笑道。

“因為我哥和辛賞不會那樣的，我哥非常果斷執著，辛賞也很堅定。”何破立說道。

“那就好，藍色生死戀裏，我記得俊熙很糾結的，要照顧家人感受，要這樣要那樣。不像你哥，不畏流言就回何家了。沒聽你說之前，我都想過，他是為了錢。畢竟，如果現在有億萬富翁出現說是我親生父母，我會毫不猶豫拋棄我爸的，我要去過富貴生活了。”李文捷玩笑說道。

“哈哈哈，文捷姐，你現在過得很辛苦嗎？”何破立問道。

“嗯，壓力超大。你看過流星花園沒有？不會也沒看過吧？什麽偶像劇都不看，那你以前的精神食糧是什麽？”李文捷問道。

何破立又被李文捷逗得哈哈笑，她覺得李文捷說話很有趣。

“流星花園裏有個男的名字叫花澤類，杉菜天天叫他類，類，類，另類的類。我以前看，每次聽到她喊類，我想到都是累，覺得幹嘛取這個名字。現在我覺得很累的時候，反而總是想起了花澤類。有點卻道天涼好個秋的意境有沒有？我過得不辛苦，就是有點夢幻詩意。”李文捷笑說道。

“哈哈哈。”何破立還是笑，“文捷姐，我莫名感覺你和我們小方總有點像。”

“你上次說的小方總？”李文捷聞言想了想說，“是有點，思想態度上是有點像。”

“說到小方總！”何破立又開啟了新話題，她找到另一個想講的事情，“我覺得世界真的很小啊，我一直覺得我們小方總那麽隨性的人很難有人會讓他喜歡。但你知道他喜歡誰嗎？”

“誰？”

“辛賞啊。他和辛賞也有故事的，我覺得他也不容易。”何破立說道。

李文捷亮著眼睛靜待下文。

何破立和李文捷說起方則衡和辛賞的淵源，難免說了辛賞父母的事。何破立還說了方則衡去給她奶奶賀壽的事情，她也說她奶奶和方運的陳年往事，說他們兩家多芥蒂，但方則衡行事多坦蕩和孤勇。

“我問過小方總到底是喜歡辛賞還是對她愧疚。小方總說不管是哪種，他對辛賞的期望都是一樣的，就是希望她安好。所以是什麽也不那麽重要。我覺得他的狀態都是很平衡的，不糾結很隨性，但也很真誠。真是個好男人，可惜他遇上了我哥這個對手。”何破立說得感慨也是笑嘻嘻。

李文捷倒從笑聽到了安靜，她感覺很意外。李文捷這幾年，能提亮她氣色的除了唇膏和彩妝，再無其他，不想今天聽何破立說這些好像離她很遠，但實際上就發生在她身邊的事情，竟讓她的心漸漸地溫暖覆活，她有點感動。尤其對方則衡的行事。

而李文捷還沒有感動完，就被何破立嚇了一跳，何破立對李文捷興奮說：“文捷姐！我把小方總介紹給你好不好？！我感覺你們好像！”

“我去！不要給我相親！”李文捷嚷了起來，然後她笑了使勁擺擺手。

“為什麽啊？我們小方總真的很好啊——”何破立失望道。

“哎呀，不是他不好，是我自己不在狀態，沒想感情的事，就想賺錢。而且，你不也單身嗎？我覺得你們也合適啊。”李文捷好笑道。

“那不一樣，我對小方總就是英雄相惜，不是兩個男女遇見了就是要發生感情的，也有相敬重的朋友關系的。”何破立難得認真說道。

“那你為什麽要離開這裏？”李文捷笑問道，她開玩笑何破立是不是還藏著心事。

不想何破立說：“我想找到抱走我哥的那個人販子。”

李文捷很驚訝，隨即她長長嘆氣微笑，她覺得這個午後和何破立聊天非常舒服。她從一堆瑣事裏來，藏著煩惱，聽到別人的故事，看到了生活中無數種人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看事情的角度和決定以及堅持，存在即合理，像描繪在畫裏的故事，又是真實的生活。

李文捷伸手緊緊握了握何破立的手，她在何破立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獨立思考。她說何破立：“你是真正的白富美啊，小立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何破立很高興被逗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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